第十章 「倒立」看世界

主题曲：Burning Heart

人在睡觉的时候，总会出现出那么一个状态：

就是周身被无数的「棉花糖」小手轻轻地托着，而且还是那种串在篝火上烧烤的棉花糖。忽明忽暗的火焰借由白净的棉花糖，闪烁出温暖的气泡，并且一部分还融化进了皮肉之中，直达骨髓，带来一种舒适的缠绵。

此时呢，头脑化作了晚霞，在阴阳两割的天空边上徘徊。有的人比较调皮，或者说是和当初在母体内一样地悸动，会时不时轻微搅动动，让裹在身上的棉花糖拉出丝丝惬意的香甜。

【资料图】

这就是人类回归到最原始睡眠的状态，也是一个人最放松的时候。

就像小孩子佯装要挣开母亲的怀抱一般。

“Mi seppellirai lassù in montagna——（请把我埋在，高高的山岗）”

悦耳，清爽，仿佛原野上的「麦香」。

加百列裹在焦黄的床被里，他卷曲的黑发好似一朵生巧克力花，被点缀在烤焦的吐司之上。

虽然加百列的脸庞已经被日照和黄沙磨砺出不属于这个岁月的锋芒，但阳光在透过床边窗帘的缝隙后，依旧把他绘成了半熟的苹果，就和圣婴手里抓着的那颗一模一样。

“O bella, ciao! bella, ciao! bella, ciao, ciao, ciao!（啊姑娘再见吧！再见吧！再见吧！）”

加百列轻缓的鼻息非常欣赏这段节奏，便也开始跟着跌宕起伏。

他的嘴唇微张，不断翕合着，呼出此刻属于他的梦境碎片。

而在不远处的门口，一道道蜿蜒的雾流，如同寻找花蜜的蝴蝶般，飘扬至少年附近。

这阵阵带有烟草气息的白雾，又像是零碎细小的钩爪，划过少年的喉咙后也并未停下来，反而还一齐用力，把咳嗽着的加百列那已经飘向永无乡的灵魂给一道吊了回来。

“咳咳——咳咳咳——咳咳啊！”

棉花糖瞬间融化，接着凝固成了厚重的被褥，周遭的一切好似在重新被对焦，直到重影和本体慢慢汇合为一块儿。

加百列刚想挪动身子，但是随后身体各处的神经也被启动成功，于是酸痛和疑虑一道被潮水冲了上来，直达天灵。

这是哪里？天国？比赛？送货？匕首？还有......

可他无法一次性全都说出来，于是便顺应下意识的感受，滑出了一句：

“烟味儿可真大——”

“可算是醒了，「睡美人」？对了，有没有人告诉小加你会说梦话，然后还会——打人？”

门口的金发男子因此回头，他那清脆的嗓音撞碎了烟雾，虽然一身破烂的大衣不修边幅，但也难以掩盖住其俊朗的面庞。而且只要他脸上的胡渣再多生长些，恐怕就和天主的「羔羊」一模一样。

不过就算金发男子的碎花头巾真变成了荆棘王冠，那身大衣也褪为洁白的长袍，不留余地地展示着神迹，刚苏醒的少年第一件事也只会是翻查床头柜——因为那里放着他的黑色摩托夹克。

终于，加百列在摸到了什么之后，才把绷直的脊背舒服地垂了下来。

但接着，加百列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啃起了他那没有指甲的右手大拇指，身上也流出些许冷汗。

金发男子看到后，手中还剩半截的香烟竟然在一阵火花后消失不见。

然后他开口道：

“这可有点不礼貌哦？王子在唤醒「爱洛公主」后，他们二人可是「那啥」了——当然我也不是那个意思，毕竟殿下，我愿意为您献出生命！”

伴随着一套滑稽做作的表演后，金发男子连忙闭着眼往后一缩，好像是为了躲避什么。

但是只有这间小旅馆的风扇在吱呀作响。

并未有想象中的「热浪」。

金发男慢慢睁开了眼，然后撅了撅嘴。

“对，鲍勃，我是该好好谢谢你。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，我只是——”

加百列没有抬头，也没有继续把话讲下去。他只是紧咬着指头，就像死锁着的眉头。

他仿佛一瞬间被凝固了，就像被树脂包裹着的「飞虫」。

见此，鲍勃神秘地笑了起来。

“喂！小加你「倒立」过吗？”

鲍勃的这句话宛如在联合国大会上用皮鞋猛敲桌子的赫鲁晓夫，将已经封闭成琥珀的加百列碎开。

然后，加百列抬头便望到了，一个真的在做着倒立的鲍勃。

此时鲍勃的大衣和长发全都垂了下来，就像一袭长裙拖在了地毯上。令人惊叹的是，鲍勃的双臂并未颤抖，并且还能够继续面不改色的继续说下去：

“我经常倒立！因为我喜欢玩填字游戏和数独，你应该有玩过，对吧？”

加百列怔怔地点了点头。

“很好！而有的填字游戏他就很狡猾，比树林里的越共还要狡猾！差不多是越共的「百分之三百」——”

“所以？”

加百列还是没能忍住，开了口。

“所以就该「倒立」！”

鲍勃说完还猛地一推，让自己整个人倒着跳了一下。

但显然还没完，于是鲍勃继续继续说道：

“填字游戏是需要让整个词从头到尾都利用上，而为了增加难度，出题者可不会只在词汇量上下功夫！他还会利用人们已经习惯的事物和方法去设置！”

“就像现在的我们去书写词汇，永远都是从单词的「开头」一路写到「结尾」。可从来没有人从结尾写到开头，对吧？”

“电影、文章和音乐可以倒叙一件事，可唯独组成这件事的单词，人们都还是会以最习惯的方式进行书写——就算是「波洛」和「福尔摩斯」都不能避免！”

听到这里，加百列将含在嘴里的大拇指慢慢抽出，原本垂下的背也不知不觉中挺了起来。

鲍勃见状，露出了倒着才能看见的笑容，在稍微放松了一下手掌后接着说：

“而那些高明的出题者因此把握住了人类这一「习惯」，制作出只有像我这样喜欢倒立的人才能答对的填字游戏！毕竟A可以是「苹果」（Apple），也能够是「戏剧」（Drama），但正确答案却是「天堂的苹果」——「香蕉」（Banana）！这就是倒立才所能看见的！”

虽然加百列没有出声，但其实此刻的他，正在劈里啪啦地「燃烧」着。

是的，他一直是一团「火」，一团烧掉了自己童年和娇气的火，一团保卫着自己却又阻碍着别人的火，一团正常但未成熟的火。

他真的应该要和鲍勃说的那样，倒立起来。毕竟当六岁那年他第一次燃烧起来时，就注定他将不同于他人，而不是只想着用火焰驱散野兽与黑暗。

人类的起源之火，可不只是用来满足他们当时所看到的一切。

但其实，加百列他还是有点懵于鲍勃说的什么「苹果香蕉」，毕竟这些年来，他所有的知识，只是教导他怎样去「偷盗」与「逃跑」。至于书写？哈哈，恐怕他永远不会有签合同的那天。

不过记忆就是那么的奇妙，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被吊起来，即使锈迹斑斑，却依然有着一些清晰的碎片。

他曾经帮一个吉普赛老奶奶赶走过一群闹事的混混，而那个穷苦的流浪老人没什么可以报答给他的，便让他抽一张她的什么「胡萝卜牌」(Carrot)，说是暗含着他的命运。

虽然当时加百列并不怎么在意，而且就连老奶奶讲得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，但是他却记住了那张牌上精美的图案——那是一个有着光环的金发男人，并且被「倒吊」着。

就和现在倒立着的鲍勃一样。

加百列淡金色的眼睛此时被阳光擦拭的更加闪亮，他的嘴角也慢慢恢复到以前在偷渡者小窟才有的弧度。

他点了点头，提高了声调回答：

“你说的很对，谢谢你鲍勃！这样也确实算是个教训，我确实应该倒立起来，就像那个「胡萝卜牌」中倒吊着的家伙一样，好好地用倒立着的方式来——”

“什么？胡萝卜？”

原本十分平稳着的鲍勃像是被电击了一般，突然颤抖着倒了下去。

加百列大惊，连忙跳下了床，虽然之前他经历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摧残，但此刻却比运动员还要迅速。

而没等他迈出步子，一阵熟悉的笑声又从地毯上传来。

“哈哈哈——胡萝卜？倒吊着的家伙？哈哈哈哈——这可比白宫那群家伙的讲话好笑多了，哈哈哈哈——”

鲍勃此时就像一头在地上不停打滚的狮子，他的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。原本如流星般闪亮的眼睛，也早就如流星一样划过，只留下两条笑弯的弧线与散落出来的泪水。

“啊？我有说错什么吗？你说话呀！难道不是胡萝卜牌？”

加百列羞红了脸，但是当他又一次说出「胡萝卜」这个词后，鲍勃的腰便又愈发的弯了下去，笑声与眼泪也愈发的溢出。

而这样加百列的脸庞又会愈发的羞红。

终于，在「地狱丧钟」的帮助下，鲍勃也是被扶了起来。

鲍勃摸着有些鼓包的脑袋，挤出了完全不符合他外貌的声音嗲道：

“哼，好人果然没好报，你睡觉的时候打我，就连醒了第一件事也是打我，我太伤心了，呜呜——”

“打住！我很抱歉于我之前的所作所为，可是你有时就和那句老话一样——「镜子不擦不明」。”

加百列环抱起了手臂，故意停顿了一下，而鲍勃也只好问道：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就是「鲍勃不打不行’」！”

“鬼扯！一定是小加你瞎编的！”

“哈哈哈，只是改编了一下，但是原句我可是真从我母亲那里听来的。”

“哼！笑什么！小加你自己连「塔罗牌」（Tarot）和胡萝卜都分不清，还先来和我动手！”

鲍勃连忙转移话题。

“好吧，我也承认，确实是我自身的原因才导致的，再次抱歉，”

看到加百列很是爽快地表达了歉意，鲍勃倒是有点坐立不安了。

于是鲍勃咳嗽了一下，继续开口道：

“不过话说回来，小加其实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啦，我以前第一次遇见替身的时候，可是比你还惨哦！唉，就连我自己都想找个能删除记忆的替身，像抽「光盘」一样抽掉，然后再也别塞回去！”

看着突然又激动起来的鲍勃，加百列也起了好奇心，问道：

“什么，能让你这样？那是什么替身？”

“这个嘛，我实话实说吧，就连替身这个词，我都是从那个人，不，应该是那头「野兽」身上得知的。”

“野兽？得知？难道他是第一个替身使者吗？”

“我不清楚，但他确实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替身使者，也是他亲口说这种力量叫替身，当时我也和你一样奇怪，而也是那次，我学会了倒立——”

鲍勃顿了一下，闭上了眼睛，深呼吸了起来。

加百列从未见过鲍勃这样过，他开始对眼前这个男人，有了新的印象和更多的好奇。

待到一滴汗缓缓落下，鲍勃也再次开口，只不过这次有些嘶哑：

“至于我称他为野兽，那是因为，他的替身，真的如野兽一般，几乎撕碎、屠杀了一切。”

鲍勃张开他的双手，凑到了加百列眼前。

而在鲍勃两只修长的手掌心中，都分别烙着一道宛如恶魔之眼的硕大伤疤，向加百列无声地述说着恐怖的过去。

一时间，太阳也好像加速了下落速度，暮光披在沉默的二人身上，房间里又只有风扇在作响。

还是鲍勃打破了冰面，他大笑起来：

“不过这到也是个好纹身啊！只属于我这种男子汉的魅力代表，小加你的右手大拇指也是这样，对吧！”

加百列也跟着露出了笑容，点头赞同：

“是的，这个大拇指，也承载着我的「过去」，而且也和我的替身有关。不得不说，确实挺酷的哈哈哈。”

二人还顺便一齐比了个「耶」的手势。

接着鲍勃伸出他的右手说：

“那么就这样吧，虽然有可能这次的送货是我们两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，但我早就把你当作一个朋友看待了，不过一路匆忙，也没正式确立，所以——”

加百列也是心领神会，将自己的右手拍在了鲍勃右手之上。

其实他还有点惭愧，毕竟自己目前来说，大部分时间在鲍勃面前表现得真像是哪个刚出来混的小子，全没了以前在小窟时的自信从容，多少有点拖后腿了。

当然他自己也觉得奇怪，为何在鲍勃面前他就开始这样了，而且第一次见面时，他就对鲍勃有些特殊的「感觉」，这感觉，就像「磁铁」一样，仿佛他们二人就该认识一样。

就连当时对爵士也是这样，所以他才没那么提防。

而且在二人第一次见面之后，他对鲍勃心中还要另种别样的感觉，那种感觉他，只有与记忆里的母亲和桑切斯在一起的时候，才能感受出来。

就好像一只迷茫的「蜜蜂」嗅到了甜蜜的「蜂巢」。

奇怪啊，奇怪。

不过不管怎样，鲍勃确实厉害，他不得不承认，他现在的信任度是「百分之七十五」了。

于是他点点头，继续说道：

“你好，我是加百列加西亚，很高兴认识你，我的Amigo（朋友）。”

“哦！你好，我是鲍勃鲍伊，很高兴认识你，我的Amico（朋友）。”

鲍勃心领神会。

“那老板说的对，一个有意大利口音的哥哥确实好笑，哈哈哈！”

加百列开始了只属于朋友间的打诨。

“哼！那老板还说修我们的车要一千五百块呢！”

“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，那小子怎么样呢？”

“我教训了一顿，然后后续的教育，就交给那些条子了，不过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，毕竟那么年轻的孩子就能轻易拿到那么大量的致幻剂，一群吃干饭的！”

加百列不自觉地点了点头，但他也不怎么惊讶，毕竟他可亲眼见到过郊狼帮的一个小团伙就能和警察干个有来有回，更不要提他们的贩毒手段和网络了。

同为墨西哥人的他有点不自在。

都是为了活下去，他们也真如郊狼般，不折手段啊。

于是他转移了一下话题，问道：

“那么我们的车呢？”

“啊，好问题。”

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，加百列又问了一遍：

“所以，车呢？”

之后加百列沉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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